文／郭于誠醫師（EMBA高階105、中國醫藥大學新竹附設醫院放射腫瘤科主任、
中國醫藥大學放射腫瘤科助理教授)
我來跟大家分享前幾年發生過的兩件事情，第一件是一位患者罹患肺癌第四期合併多處轉移，病情基本上算穩定，然而家屬仍然不放心，在偶然的機會下經由國內某生技公司引薦到日本接受某種細胞治療，再回台灣接受放射治療，希望可以活化細胞的免疫力達到抗癌的效果。原本一切都很平穩，卻在最後一次到日本接受細胞後的幾天出現肺炎，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病患最終還是走了，家屬傷心之餘就對台灣醫生提告，而衛生局委託我去擔任協調會的委員，希望雙方能達成和解、避免糾紛擴大。
在協調的過程中，我很清楚的感受到兒女對病患的用心與憂慮，只要聽到可能有幫助的機會都不放棄。不過大家有沒有發現哪裡出了問題？那就是「帶病人到日本接受未知療效的治療」是個不恰當的選擇。這個選擇不一定是錯的，但是明顯不恰當。為什麼呢？我們用簡單的道理來思考就好：就是因為療效不確定、台灣法規不允許、或是該生技公司並沒有經過合法的申請程序取得台灣許可才需要把病人轉介到日本去治療，如此情況下，法律便無從監控。我不評論這個治療到底有沒有效，但我想說一旦做這個治療發生意外，病患是沒有任何保障的！這種「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有沒有效」的心態才是造成這場遺憾的主因。
第二件事情是另一位病人在2009年被診斷肺癌之後就來找我治療，腫瘤完全消失之後接著出現放射線引起的肺炎；2015年，他的肺炎好了之後肺癌又復發、因此我又再次給予治療、腫瘤又再次獲得控制；2018年，腫瘤又再復發，我沒再幫他治療，之後病人有兩年的時間沒有回我的門診追蹤。2020年，本以為早已過世的他卻突然來我的門診，我看到他好開心！我問他這幾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治療？他回答我說什麼治療都沒做、每天就是爬山、走路和休息而已。他最重要的決定就是讓自己保持冷靜的頭腦和思考，每天都不斷有朋友關心他、建議他吃這個抗癌食品、建議他做那個另類治療，他全部拒絕！這很難，但是他做到了！當然，腫瘤並不是消失、還是慢慢地長大中，這也是他來找我的主要原因。他問我能不能幫他做第三次的治療？我很猶豫，因為我不確定他能不能承受第三次治療的併發症？他很豁達地叫我不用擔心，一切責任由他自己負責！於是我請他回去再想清楚利弊得失再說。
這兩個故事點出「努力很重要，選擇更重要」的道理！兩位主角與家屬其實都非常努力、差別就在雙方做的選擇。做選擇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掌握正確的資訊？有沒有足夠冷靜的頭腦？有沒有做好風險控管和備案？第一個故事的家屬犯的最大的錯誤並不是去日本做治療，而是沒有真正掌握正確的資訊並讓恐慌的情緒左右了判斷；並且在意外發生後又沒有備案來應對，這就是我常講的「你以為的偶然其實只是必然」，我真的替他們感到難過；反過來說，如果他們已經做好風險控管，同時又有制定應對的策略以及承擔一切結果的準備，那他們選擇要去日本接受治療，我並不反對。而第二位患者呢？他很謙虛地跟我說，他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只好選擇用最簡單的方式來面對自己的疾病，我也笑著跟他半開玩笑地說：「還好沒錢救了你。」接著我們兩人就哈哈大笑，這種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種豁達的表達方式、彼此互相信任的表現。
故事回到一開始，後來協調會的結果如何？我們做委員的希望雙方都能各讓一步、互相體諒。然而，家屬這邊表達他們不在乎真相，他們只要一個交代、一個精神賠償金。我和律師聽完之後面面相覷....這又是一個偶然與必然的例證：沒有明確的責任歸屬怎麼會有賠償....？
我真心盼望家屬能「努力」與「選擇」兼備，早日脫離痛苦的迴圈⋯⋯。